吉首大学杨再彪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湘西鄂西杂居区少数民族语言受汉语影响研究》(批准号为02叠驰驰037),最终成果为专着《湘西苗语、土家语受汉语影响论——语言接触个案》。课题组成员有:刘锋、龙兴武、龙杰、龙生庭、龙银佑、余金枝、罗红源、高翔。
这一研究成果把分布于湘西、鄂西地区的湘西苗语和土家语作为研究对象,全方位、多角度研究这两种少数民族语言与汉语接触、受汉语影响的种种表现特征,由四大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湘西苗语受汉语的影响”,第二部分是“土家语受汉语的影响”,第叁部分是“与本课题相关的一些理论性总结”,第四部分是“附录(材料)”。主要内容和观点如下。
一、从民族接触史看湘西苗语、土家语与汉语的接触史
研究依据史料,从民族产生的源头开始,梳理至今数千年间这两种少数民族语言与汉语的接触史。并设专节介绍历代汉学在湘西苗族和土家族地区的传播和影响。
从苗汉的接触史来看,最早大约在公元前30——21世纪,分布于长江中下游到淮河流域一带的叁苗集团(主体应是苗瑶族先民)就与中原的夏朝有非常密切的接触和往来。之后商周时期的荆蛮部落集团,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秦朝设置的武陵郡,汉朝设置的武陵蛮,以及后来历代设置的武陵蛮、武溪蛮范围中,都有大量的苗瑶族先民,苗汉之间的接触也一直不间断,经济文化的往来越往后越频繁。今湘西苗族这一支(说湘西苗语方言)仍然居住在武陵武溪这一地区,从整个苗族分布来看,她们处于与汉族接触的最前沿,语言也处于接触的最前沿。观察历史得到两点结论:一是苗族的语言之所以很好地保存了下来,最关键的一点是历史上她们始终保持独立的发展主体和较大范围的聚居地;二是苗语受到汉语的深刻影响,尤其是处于中国中西部过渡区的湘西苗语。
土家族与汉族的接触也很悠久。土家先民很早就居住在湘鄂川黔交界一带,这一带古代属于巴国的地盘。巴国是一个弱小的诸候国,早在公元前316年秦惠王灭巴国,巴人即完全处于秦的统治。在秦的强权统治之下,土家族主体很早就被汉化。自秦以来再经历代的汉化,现今只有部分退居武陵山区,聚居在湘西北一带交通最闭塞的山寨中的土家族,才得以保存本民族语言。由于历史上土家族民族主体弱化,因此缺乏语言生存的环境,导致今天土家语变成一种非常濒危的语言,这是土家族的历史所决定的。
二、语言本体受汉语影响的描写 分别从语音、词汇、语法叁个方面来描写。
湘西苗语和土家语受汉语影响的主要特征表现在:1)语音系统趋同汉语。具体来看,主要是“音位系统的变化”和“音位本身的演变”。湘西苗语固有声母和声调比汉语多,韵母比汉语少,受汉语影响的结果是,多者变少,少者变多,向汉语趋同。这就是“音位系统的变化”。再看语音的具体演变,方式多种多样。例如湘西苗语有复辅音声母,汉语没有,受影响后,湘西苗语的复辅音声母部分开始单辅音化。单辅音化的过程是丢失复辅音中的次要成分——流音,保留主要成分,这就是一种“音位本身的演变”。土家语不一样。土家语的音位系统与汉语比较接近,受汉语影响的主要表现是,音位系统局部进行“调整”,使其更趋同周边汉语方言。具体表现有“音位系统形成地域共性特征”、“韵母增加鼻尾韵和撮口韵”、“新增声调”。例如“音位系统形成地域共性特征”这一条。土家语北部方言本来没有浊声母,只有南部方言有浊声母,但属于北部方言的湖南保靖县和古丈县交界这一小块地区,反而与南部方言相同,有浊塞音和浊塞擦音声母,这就打破了方言内部的共性特征,产生跨方言的地域共性特征。其原因就是保靖县和古丈县交界这一地区的汉语方言有此类浊声母,土家语受汉语强烈影响所致。而土家语北部方言无浊塞音和浊塞擦音声母的地区,其周边的汉语方言同样也无浊塞音和浊塞擦音声母。2)词汇变化主要体现为借词。在湘西苗语里,明显的近现代汉语借词在各个土语中占16.5%到56.02%不等(据调查词汇表2442个词汇统计)。土家语里明显的近现代汉语借词在各方言中占38.42%到54.95%不等(据调查词汇表2644个词汇统计)。借词导致湘西苗语和土家语表达语体分层,导致借词与民族语词并存并用,导致民族语固有词汇系统发生变化。等等。3)语法受汉语影响主要表现是,构词手段趋同汉语或者借用汉语。
叁、理论分析和理论总结 1、运用传统音韵学的语音系联来给借词分层。这是近年来新起的方法。语音系联运用到借词研究,具体操作已经不是传统的做法,目前在借词研究上也无操作定式。本研究认为,借方与被借方的历史音系有一定的对应,以历史音系明确的一方为出发点,通过一批同声或同韵字对音,不仅可以直接判断是不是借词,也可以直接判定借词层。据此该项研究尝试了以汉语“来”“日”“见”叁母字考察湘西苗语中这叁个声母的借词及分层,反过来也尝试按照湘西苗语的声调(因苗语的声调系统已经清楚),以是否合湘西苗语各土语间的声调对应规律来判断汉语借词层。这样的研究方法还未见有人做过,可以说是传统方法运用的创新。
2、概述“词义泛化”,补充新的形式。“词义泛化”完全可以看作概括语言接触中词义演变的一个理论,见于国内学者戴庆厦先生所提。戴先生针对土家语词义泛化,指出“所谓词义的‘泛化’,是指不同的概念或相近的概念使用相同的词表达,不太重视概念细小的差异。如仙仁土家语蝉补33蝉补35既表示‘稀’又表示‘薄’,?别33既表示‘有’又表示‘富’。”(戴庆厦主编《中国濒危语言个案研究》第70页,民族出版社,2004)为了表达方便,本研究将词义泛化概括为“齿=驰1+驰2+……”型(即设形式为齿,词义为驰,驰1表示词义1,驰2表示词义2,依此类推)。同时项目负责人在调查另一种更为濒危的湘西苗语土语——蹬上苗语时发现,还有“驰=齿1+齿2+……”型,即一个词义用几个形式表达,这“几个形式”是该土语废弃了的曾经是相关或相近的几个历史词的词形,这属于另一种形式的“泛化”。这是本研究对国内学者提出相关理论的一种丰富。需要说明的是,词义泛化这一现象绝对不同于以往所说的“多义词”、“同形词”、“异形词(一义多形)”等现象,它是一种语言的词汇系统在衰退过程中,在固有词汇中发生的一种变化(或者调整)。
3、提出了语言接触的两种新的特殊类型。洋泾浜语和混合语是语言接触的两种特殊类型已经得到语言学界的公认。本研究分析湘西苗语和土家语的表达语体材料,结合国内一些少数民族语言(如壮语)的研究成果,提出了除洋泾浜语和混合语之外,还有浸润型和并合型两个特殊类型。
现代湘西苗语和土家语,交际中的表达语体已严重受汉语影响,或多或少“夹杂”汉语,已经形成“半苗半汉”或“半土半汉”的奇观。我们把这种“半苗半汉”“半土半汉”的语体按“夹杂”汉语的程度区分为浸润型和并合型两种,并给出浸润型“夹杂”汉语成分比例为20%~50%,并合型“夹杂”汉语成分比例为50%~95%的参数,并举实例材料加以分析,然后概括这两种类型的特征。研究认为,这两种类型之所以长期被人们忽视,主要原因一是使用少数民族语言交际的群众才有深刻的感受,非母语人不容易从外部感受到;二是语言界长期对语体的关注和研究不够。
此外,该成果还从“并存并用”、“词汇扩散”等理论角度,对湘西苗语和土家语受汉语影响作了全方位的分析。
(责编:陈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