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考古工作的不断展开,西南地区先后积累了营盘山、红桥村、新一村等一大批人骨资料,大大推动了西南地区生物考古研究的发展。比如201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中的成都天回镇老官山汉墓就是其中的代表。
老官山汉墓发现展示先民迁移流变
老官山汉墓位于成都市金牛区天回镇土门社区卫生站东侧,于2012年7月开始由成都文物考古工作队和荆州文物保护中心组成考古队对其进行抢救性发掘,发掘西汉时期土坑木椁墓4座,出土大量漆木器、陶器、少量铜器和铁器等珍贵遗物。经研究推定惭1为西汉武帝时期,惭2、惭3、惭4叁座年代为景、武时期。从墓葬形制和出土遗物分析,应是一处有较高身份地位的西汉木椁墓墓地。4座汉墓埋葬的6位墓主遗骸保存均较好,尤以惭1保存人骨最佳。
考古学中常通过墓葬形制、规模、随葬器物等来推测研究墓主人的身份。如果随葬品中出土有竹木简、玺印封泥抑或器物铭文,则被普遍认为是推测墓主人具体身份最直接有效的证据。
在M1出土的漆器上有 “景氏”铭文。据文献记载景氏曾为楚之望族,如《楚辞补注》载“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在以往湖北地区的考古发现中,如当阳季家湖楚城遗址出土“秦王钟”,包山楚简、江陵九店东周楚墓玺印、楚国铜器等上均有“竞”字铭文发现,据学者考证“竞”即为“景”。景氏是楚国最为显贵的家族之一,族人多担任楚国要职。也有学者认为景氏为楚项氏。
西汉初年景氏贵族迁至关中一带,“攘竟(境)蕃蘅(卫)”,具体位置可能在今咸阳市渭城区的长陵故城遗址附近。在西汉时期,还有一支景氏入迁蜀地。发掘者据“景氏”铭文、墓葬形制、出土器物等推测老官山墓主应与入迁蜀地的 “景氏”贵族有关。如果历史果真如此,我们可以视老官山墓主为楚人后裔,抑或与楚人后裔有密切关系。
生物考古揭示古人体态发展
根据人骨鉴定方法可知惭1包含两例个体,男女各一例,男性死亡年龄大致在45岁左右,女性大致在40岁左右。惭1为一男一女合葬,当属夫妻合葬。
西南地区以往的考古也曾发现过双人或多人合葬,但由于骨骼保存状况普遍较差,除了判定个体数外,无法给予具体的性别、年龄等信息的判定,故长期以来考古工作者未能确定这些双人或多人合葬墓到底是同性合葬还是异性合葬,人骨间的关系如何也无法肯定。囿于西南地区文献资料的缺乏,目前尚不能推定这一地区何时开始实行夫妻合葬的葬制,但从老官山惭1的情况来看,其一男一女两位成年人,当属夫妻合葬在西南地区的具体反映。据此我们认为,汉代不仅是中原地区夫妻合葬广为普及的时期,同时也是巴蜀地区夫妻合葬开始、葬制逐步汉化、丧葬文化广泛融入汉文化的重要历史阶段。
身体发育、疾病状况是反映古人生活状态的重要指标。在生物考古研究中通常称之为古病理学研究,内容主要包括古人的疾病、创伤和人工畸形等。
通过观察发现惭1男性墓主全身骨骼发育均较为强壮,尤其是上肢左侧肘关节和右侧肩关节周围肌嵴发育最为显着,这些肌嵴可能与两侧上肢长期用力内翻,上肢肌肉群不断内收与拉伸活动有关,结合历史材料我们认为可能与墓主日常的张弓射箭活动相关。另外,墓主的两侧股骨颈处(两侧髋关节)可见所谓的“骑马人小平面”发育,这预示着墓主可能有长期的骑乘行为。此外,墓主下肢膝关节、踝关节周围均有发育的肌嵴,尤其是骨骼两端表现明显。综合分析,惭1男性墓主生前可能有长期的骑马、张弓射箭等行为,可能曾有一段戎马生涯或者在生活中是一个尚武、爱好骑射的游猎者。目前在山东、河南、四川等地发现的汉代画像石中常见到人物于马背上张弓射箭的场景,如河南禹县出土的汉代猎虎像砖等。惭1男性墓主骨骼发育情况,也许印证了画像石描绘的生活图景,反映出当时人们的一种真实的生活状态。
此外,惭1男性墓主身高约169.91厘米,女性墓主身高约160.22厘米,与同时同地人群相比,身材均较为高大健硕。尤其是男性墓主表现尤为突出,其身体整体发育状况不仅远超西南地区的古代人群,同时也超过西南地区现代人群的平均水平,甚至超过我国北方地区很多地点的古代人群。
从生物考古角度来看,我们通常用人群颅面特征相似度的方法来考察人群之间遗传特征的相关性,虽有局限性,但不失为一种有效尝试的方法。通过研究可知,老官山M1男性墓主的颅面形态既区别于成都平原以成都商业街船棺葬古蜀开明王朝晚期 (约相当于战国早期偏晚)为代表的古蜀地人群,亦有别于湖北江陵九店东周时期和左冢楚墓所代表的楚人。其主要面部特征与楚人等南方人群相似性较多,其主要颅部形态则更多接近北方人群,是故我们推测该家族有可能在不断迁徙流转过程中接受了来自北方人群基因的注入。
此外,惭1墓主男女两性身材均相对高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与北方人群相关的信息。众所周知,北方人群身材普遍高于南方人群。有数据表明近现代人群普遍高于古代人群,人群身高有随着时代变化逐步增高的趋势。科学研究表明身高发育与遗传关系最密切,后天营养与锻炼也会对身高发育产生积极作用。从这点来看,惭1墓主身高明显高于本地的汉代人群,或许暗示其可能有北方人群基因的传承。
古人已经逝去,历史的真实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得知,考古学家总是试图通过点滴的细节来勾勒那波澜历史的每一页。从生物考古的视角来观察老官山惭1墓主,只是从人体骨骼的生物学角度给予了一定的关注,是片面的,难窥全貌。要了解老官山惭1墓主的详细信息,还要结合墓葬形制、规模、出土随葬品以及器物组合等进行全面系统的基础研究,再结合历史学、文献学、民族学等进行综合考察才能较为全面地窥探老官山惭1墓主的生平。
(本文系伊春园2023入口直达大象项目(12颁碍骋005)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考古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