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的“前世今生”
曹天生
宣纸是中国书画艺术的重要载体，其制作技艺是世界手工造纸技艺的活化石。“宣纸制作技艺”于2009年10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宣纸”概念的内涵在各个历史时期各不相同。但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对宣纸的发展演进及其内涵的变化并不十分了解，直到今天，不少人仍将不同历史时期具有不同内涵的“宣纸”混为一谈，因此有必要加以澄清。
“宣纸”发展经历了叁个阶段：
唐代：“宣纸”是宣州地区所产高级纸张的总称
《旧唐书》中曾记载：唐天宝年间，在全国各地运到京城长安的进贡之物中，宣城郡船中有“纸、笔”等贡品，这说明在当时宣城郡确实生产纸、笔。《新唐书》也载宣州宣城郡土贡有“纸、笔”等物，其中也提到纸。这是当时宣州境内所产高质量的纸，是宣州地区所产高级纸张的总称。
“宣纸”二字连用，作为一个表示纸张的专有名词出现，始于唐代张彦远所着《历代名画记》。其卷二中云：“江东地润无尘，人多精艺，好事家宜置宣纸百幅，用法蜡之，以备摹写。”这种所谓“宣纸”不是用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为原料而生产出来的纸张。这种纸仅是“好事家”“用法蜡之”以后才可用的，此时的“宣纸”与后来的“宣纸”是同名不同质，是当时宣州所产上乘纸的总称。但不可否认，当时宣州已经产出名纸，以地名命名的宣纸之名就此产生了，但当时的宣纸并非以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为原料而制作出来的纸张，而是其它种类的皮纸。这说明：唐代宣州虽有“纸、笔”之贡，但不能将这种在当时的优质纸张与后来的宣纸视为等同，因为原料不同；唐代起已有“宣纸”之名，但其时是取地名命名，泛指宣城所产之纸；从造纸技术发展的历史过程来看，唐代时尚未见有以青檀皮为原料的宣纸；唐代“宣纸”是宣州地区所产高级纸张的总称，这是以产地而称的“宣纸”。
宋元：“宣纸”是以青檀皮为主要原料生产出来的纸张
采用青檀皮作为宣纸制作原料，有文献证明曹氏一支辗转迁徙到安徽泾县小岭后开始了全面系统地用青檀皮制作宣纸的历程。《小岭曹氏宗谱》云：小岭曹氏自“宋仁宗宝元元年戊寅，由太平泾阳东山下文楼冲迁南陵绿岭虬川，为虬川派。锺生元，行叁十一郎，字子鉴。元生六郎。六郎生细七。细七生逸。逸生念四。念四生百十一。逆数至振铎公七十叁世。百十一生子二，长大一，居虬川；次大叁，自虬川迁泾县小岭，为吾小岭始祖。”“泾，山邑也，故家大族，往往聚居山谷间，至数千户焉。曹为吾邑望族，其源自太平再迁至小岭，生齿繁伙，分徒一十叁宅，然田地稀少，无可耕种，以蔡伦术为生业，故诵读之外，经商者多，人物富庶，宛若通都大邑。”史料显示，曹大叁（1264—1342)因避乱于1289年率族人而迁居小岭，为谋求生计，根据当地条件生产宣纸。宋末经元到明中叶之前的一段时间内，皖南山区一带社会相对稳定，文化繁荣，小岭此地为偏远山区，加上具备造纸的一切优越条件，因而在元明之际的百余年时间里有利于宣纸的创制。曹大叁到小岭初期，忙于辟草开荒、垒堰造地、搭建屋舍，起初条件十分艰苦。曹大叁还曾数次回到南陵绿岭虬川曹姓老家，请来强壮劳力，帮助一同开发小岭，待初具定居条件后，老家人才逐步离去，以后，小岭曹氏才逐步发展起来并开始了宣纸的试制。
小岭曹氏宋元间以青檀皮为主要原料制作的“宣纸”，主要用于书画装裱托纸等，还不宜于书画。此时，曹氏族人根据社会需求，不断试验用多种复合材料制作纸张，其中包括稻草。
元明之际：宣纸是以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为原料制作出来的高级书画纸张。
根据《小岭曹氏宗谱》和家族内部的历代口碑相传等得知，到明朝中叶后，宣纸的原料已非采用青檀皮单一原料，而是掺和了沙田稻草。因为采用单一青檀皮作为宣纸原料，由于青檀皮的纤维较长，成纸性质较硬，柔性不足，在这种纸上进行书法绘画时，润墨性稍逊，写意性不能得到充分展现。而稻草的纤维较短，用青檀皮和稻草浆掺和造纸，则增加了成纸的绵柔度和书法绘画的润墨效果，这也是适应写意画逐步成为时代潮流的结果。另外，在青檀皮中掺和沙田稻草，客观上也缓解了对青檀皮原料的压力，使之成为一举两得之事。及至清代，宣纸已经普遍采用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作为原料的宣纸，但小岭曹氏出于生计的需要，对外严格保密，即使在家族内部和姻亲间，也采取了“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甥”的措施严格防止技艺外泄。
元明之际，泾县小岭曹氏创制了宣纸，但在明宣德之前137年（1426—1289）间尚不完全成熟。到明朝宣德年间(1426-1435)出现了由皇室监制的宣纸加工纸——陈清款宣纸，这标志着宣纸工艺已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明清之际方以智在所着《物理小识》中写道：“宣德陈清款，白楮皮厚，可揭叁四张，声和而有穰。其桑皮者牙色，矾光者可书。今则棉推兴国、泾县。”清查慎行在《人海记》中记述：“宣德纸，有贡笺、有棉笺，边有‘宣德五年造素馨纸’印。又有白笺、洒金笺、五色粉笺、金花五色笺、五色大帘纸、磁青纸，以‘陈清款为第一’。”清邹炳泰在《午风堂丛谈》云：“宣纸至薄能坚，至厚能腻，笺色古光，文藻精细。有贡笺、有棉料，式如榜纸，大小方幅，可揭至叁四张，边有‘宣德五年(1430)造素馨纸’印。……宣纸陈清款为第一。薛涛蜀笺、高丽笺、新安仿宋藏金笺、松江潭笺，皆非近制所及。”这说明：首先，明宣德纸，就是以宣纸为原纸的加工纸，并以“陈清款”为第一。这种陈清款为宣德纸的纸号，是以加工者姓名而名。其次，宣德陈清款宣纸是以“白楮皮”（即青檀皮)为原料而制成生纸，然后再行加工的。宣德纸陈清款的加工者不仅加工了生宣纸，而且还加工了其他生纸，但都以陈清款命名，以各类生纸而加工的同一类型产物中，陈清款均以其技艺高超而拔头魁。再次，宣纸的质量是当时其他种类纸所难以比拟的，而这种纸张又产在宣德年间，故以宣德纸命名之，这是为尊者荣，犹如明时“宣德窑”、“宣德炉”一样。也正因如此，自元明之际宣纸始创后，在不断发展的情况下臻于完善，才引起皇室重视，才被列作贡品并用以加工，成为以皇帝年号命名的宣德纸。自此后，文人墨客对宣纸的记载才开始多了起来。
由上可见，以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为原料制作的宣纸是自曹氏迁居小岭后才始创的，明宣德年间上贡或由皇室监制的陈清款宣纸的诞生，标志着宣纸工艺已臻于完善，由于该时期宣纸原纸和用以加工而成的熟纸，都是纸中精品，所以后人用皇帝年号将之称为“宣德纸”。宣德纸作为一种加工纸，其本纸有多样，但多数是以宣纸为本纸的。
1979、1981、1987、1998年，故宫明清档案部曾先后送纸样到中国制浆造纸研究所进行分析，研究结果显示，清顺治起的宣纸生纸和加工纸都含有各种不同配比的青檀和稻草。还有专家在宣纸实物的检测报告中指出，用青檀皮和稻草造纸确实是泾县的首创，在过去历朝历代的古纸分析中没有出现过净用檀皮或檀皮、稻草配用的先例。这种宣纸在明末清初就已在宫廷中大量使用，最早有明朝皇帝使用的信笺纸，纤维配比是檀皮70%，稻草30%；还有清太祖高皇帝(1616-1627)玉牒，纤维配比也是檀皮70%，稻草30%。
正宗宣纸是原产地以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为主要原料制作而成的纸张。
元明之际起，“宣纸”开始以青檀皮和沙田稻草为主要原料并一直延续至今，产地也由小岭传播到泾县及其周边地区，国内少数地方也在原产地技艺人员的指导下曾生产过仿宣，因无法满足生产宣纸的所有条件，所以无法生产出正宗宣纸。我们今天所谓正宗宣纸，就是采用产自安徽省泾县境内及周边地区的青檀皮和沙田稻草，并利用当地独有的山泉水，按照传统工艺流程和独特配方，在严密的技术监控下生产的，具有润墨性、耐久性、抗腐性等兼具独特性能，主要供书画、裱拓、水印等用途的高级艺术纸张。
(课题组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