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师范大学崔应贤主持完成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语词缀的历史发展研究”(项目批准号为:14叠驰驰114),最终成果为同名专着。课题组成员有:张恒君、白雁南。
一 研究的目的和意义
自20世纪90年代而兴起的汉语语法化、词汇化研究,该成果丰硕且多有创获。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也逐渐显豁起来。像语言本体发展变化中的一种终极归宿词缀化现象,甚至传统的训诂学对它都有所涉及,现时的人们谈的当然更多,但总的情状是各自主张,繁富却显得散乱;关注的也多为单个对象,有机系统性的历史概貌缺乏彰显。该成果试图通过对有关研究的汇集、梳理和评述,为人们提供一个较清晰的背景;特别是通过对汉语史中有典型性的词缀它们虚化衍生的过程描写,给出一种相对详细且完整的规律性的说明,以便为更深入地探索提供助力,为学科教学内容的更加坚实提供学理上的保障。
二 成果的主要内容
该成果主体内容可用“一纲四目”外加“参考文献”来概括。
“纲”指“绪论”。它主要是要给该课题一个很好的定位。我们认为,深入讨论汉语词缀现象,可以更准确地认识汉语的具体特征,宏观系统上可以更好地认识汉语的特点。词缀小,反映出的语法价值、文化意义却不小,甚至还是非常重大的。印欧语系和汉藏语系主要对立就是有无形态。虽然不能说形态就等同于词缀,但形态却主要是由词缀所体现的。汇总各种各样的材料可知,现代英语形态在弱化;而今汉语表现出的情状却是词缀在增多。这种事实说明,所谓形态非形态语言之区分,是从侧重上来讲的,没有绝对性。再则就是足以矫正西方语言学家历来的偏见:以形态的有无来认定语言级别的高低。汉语传统的语言学重在训释词义,疏通文义,好的地方是讲究“心理的实在性”,用例的互参性;但对语言本体的系统性关注不足。自《马氏文通》问世以来,现代科学意义上的语言学则对此做出了有力的矫正,赵元任(1968)、吕叔湘(1979)等对词缀不同层次类型的再划分,体现了他们对现代汉语词汇语法正处于重大发展变化时机专业认识上的敏感性。众多专业学者继承、发扬其学说理念,不懈探索,获得了丰厚的科研成果。现时非常需要厘清的是:同样是词缀形式,不同语言之间,它们在价值功用上是否等同?我们在“汉语词缀属性的讨论”里边,通过中外比较,更是基于对汉语具体应用实际的考察,提出了这样的观念认定:“汉语附加式构词,不在于满足句法组合结构关系的鲜明体现上,而在于奇偶音节单位的适配与参差错综上,同样在于主观情感对词语色彩意义赋予的显隐上。它是一种表达性的努力需求。”这一观点的确立,一如演绎法在论说文中的应用一样:立论于前,从而成为后边具体分析之先导与总纲;相应的,后边的内容又是该立论之根据和具体表现。两者相辅相成。该成果后边的“四目”即以此为基点,真实反映着这种鲜明特色。
后边四章分别为初创期(先秦)、发展期(两汉至明清)和兴盛期(现代)以及典型词缀。之所以这样划分,是充分考虑到汉语词缀于历史上的不同表现而做出认定。参照了两个方面的因素:一是不同历史阶段呈现出的词缀运用情况,二是词缀本身的来源及其于汉语中的发展演变情况。即基于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充分考虑到社会与语言两大因素各自的特征分别给以凸显。比如先秦时期的春秋战国之交,诸子百家于这一时段学说创立与碰撞交锋显得特别积极活跃,丰富的思想内容需要大量词汇给予充分的显示。于是在比较短的时间内便有了以“~然”为代表的系列性附缀构词大量涌现的情状,构成了汉语造词史上第一道亮丽的景观。再如现代,五四时期倡导科学与民主,从其他语言里借入大量新词新语,一些过去已有的附缀式构词受到新思想新观念的激发,顿然焕发新的生机,创词能力似乎是突然增强。形式还是原来的形式,然而在内涵上则有了很大的改变。“~化”词缀是相当一些语言学家都关注过的。一开始大家多把它看作是外源性的;在语法化、词汇化的讨论中人们注意到古汉语中已有类似的构词,从而使认识得以更新:它是本源词缀,它的能产性只是有其他语言的参照给它助推了一把。然而事实是同样的形式前后在内容表现上却有了很大的不同:新产生的该词族词里边浸润着更多的科技含量,由“化”前同它组合的语素类型即可看得很清楚。即便是早已有之,似乎已成羡余性的词缀在当今汉语的运用里边照样能使得它焕发勃勃生机。“老~”构词就是这样,当今人们赋予了这种构词以多样化的色彩意义:
可恶可怕:老财、老鼠、老鸨、老鸦
可怜可笑:老土、老抠、老蔫、老粗
平易共识:老乡、老婆、老农、老百姓
欢快戏谑:老公、老爸、老外、老记
可亲可敬:老师、老伯、老辈、老总
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信息化社会带给人们交际的便捷,连字母字都有可能成为构词的词标,就更是汉语有史以来所没有的。新世纪头两个十年之交,附缀式构词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值,既反映了社会发展变化的速率,也在一定意义上提醒人们:理论研究、社会规范也要跟上。所以,先秦和现代两个时期的划分主要侧重的是社会所带来的功能效应。而发展期与最后的典型词缀的单列,则主要侧重的是特定词缀本身的产生发展状况。像现代汉语中的常见词缀“子”“儿”“头”“老”等,它们由实变虚到彻底的词缀化,则主要体现在两汉至明清这个漫长的时段中。有些虽昙花一现,但有特点的词缀借助这种纵坐标的参照也体现得更为显豁。而“性”“于”“化”等,它们作为汉语里边的活跃单位,几乎贯穿于汉语书面语整个历史发展的长河之中,分期对它们来说只能肢解其前后变动内在之有机关联,故单设一章以体现其演化的完整性。
通过我们对汉语词缀历史的梳理与考察,得出了诸多的认识看法。这些观念往往在具体的内容里边顺理成章地给出了表述。这里再做一下抽取,更集中地做一些概括:(1)语言往往体现着民族的哲学思维方式。西方语言形态与汉语词缀的不对称性:前者是结构形式标志,汉语是表达性的方式手段。它们是由不同民族的认知特征所决定的。任何语言里边都隐含着规律,其规律即具体体现为语言的符号序列呈现为不同类的词语于句法位序分布的相对稳定性,即聚合关系的差异。用数学语言进行表述的话,即为组合关系而非排列关系。正因为如此,用不用显性的形式表现,都不改变对象的性质。汉语词缀之所以不重在体现这种功能而改作其他,就在于让语言中的所有单位都能充分体现其价值。(2)造词方式的选择体现着社会发展变化的速率。正像莫里斯在《开放的自我》中指出的那样:“符号研究兴趣的最高时期是在普遍进行社会变革的时期。”当社会发展速度异常加快之时,语言对它的反映也必须同步进行。新词语的创制呈井喷之时,最适宜人们思维形态跟上节奏的造词方式首选为附缀式类推,其次为复合式中的联合与偏正,最后才是相同于句法结构中的动宾、补充和主谓。(3)语言是一个整体系统,词缀于其中不可能形成独立的发展空间。正因为如此,尽管词缀大多是由特定词语虚化而来的,但什么样的语言单位能够成为词缀,什么样的不能;什么样的词缀造词高产,什么样的封闭;什么样的生命力长久,什么样的短暂,理据不鲜明也不充分。对于具体的词缀来讲似乎都有个性。一如汉语的词缀相对于其他语言的形态具有突出的特色一样。所以,对具体词缀特征的认识需要一个一个地进行,详尽描写才行。
考察中我们还注意到,汉语的表达精细丰富,里边隐含着我们前人的智慧与思维的缜密。语言研究不能仅满足于逻辑的思辨与理论的推衍,得眼光向下,得从具体的大量的实料中来认识特征,概括规律。这也有一个接地气的问题,也有一个科学态度是否老实的问题。比如汉语词缀中的“儿”,很有些特殊性,甚至书面语言里边加与不加,有的是强制的,有的是灵活的;有的不加但念读的时候得带上。近代汉语中有“先儿”这个词,甚至直到如今还活跃在部分区域人们的口语里。有人,包括《汉语大词典》的解释都认为,该词即等同于“先生”。然而我们考察史料的过程中出乎意料地发现了前人于两者之间的细微辨析:
你的礼忒多,到底还和我是两个人。你听我教你:比如他要叫你邹先儿,这和你们叫老公公一样,你称呼他老司长。他叫你邹老先生,这是去了儿字加敬了,你称呼他乔老爷。他若叫你邹老爷,你称呼他乔大人。(《绿野仙踪》第九十一回)
也就是说,叫“先儿”要比“先生”的规格低半格儿,或者说还没能达到后者的层次。可见我们前人在造词用词上拿捏得多么有分寸!汉语言文化是一座丰富的大宝库,要以敬畏的态度对待它,认真地研究它,才能发掘更多的宝藏。